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溪河船桥

文章作者:南安农村商业银行文章发布时间:2019年12月31日


芦子再次踏上船桥时,回想起阿母带她洗红辣椒的那个下午。

……四十年代末的溪河,常有着大片的白鹭在此栖息。没有桥,没有船夫,要渡河,溪河人便自发筹了数十条小船,架船桥。

芦子坐在河边的石头上,看着溪河,看着船桥。石头大如斗,有一半沉于溪中,溪河绕山曲折,辽阔而平缓。上游水库养着肥鱼,这溪中少游鱼往来,便多有田螺虾蟹。芦子将手垂在溪上,指尖刮出三四道浅浅的水纹。溪声汩汩,冰凉清澈。

白鹭就睡在芦子身旁的那片野苍山子树里,一只,百只,千只......像树丛里疯狂生长的白花。偶有一只忽然仰首,歪头,瞅一眼芦子,眨着圆滚小眼,又缩缩头,缱绻去。

树低,绿得不像话,已然垂在溪面上,染绿一荫溪河。

“舞舞”忽有架飞机环山而过。

溪底河床上的鹅卵石和沙砾,都映出暗金色的光芒。

“那人会带她掏鹅卵石底的螃蟹和小虾,运气好,还有石林蛙......”芦子这样想到。看着歪歪扭扭的船桥,仿佛那人已经撩起裤腿,抬脚踏进溪河水中。

“喏!”那人两指夹着螃蟹肚,朝芦子的鱼篓子丢去,故意丢偏,惹芦子生气。

螃蟹大多虾般大小,肚子里也没货,左不过抓个好玩,喂家中的二黄。一只白鹭缩着脚,立于不远的芦苇从里,愤愤地侧头注视着他们,抬翅又扑棱走了。

城关不是在抓壮丁吗?拾了有半框虾蟹,芦子忽然停下手中动作,疑惑地看着那人。可那人只答不打紧,说是半夜出发,跟着集市人流,早早便可回来。芦子也不好意思再问。那人说到买卖,击中了心头肉似的,话匣子一下子打开,给芦子从红辣椒粉的毛利讲到军火的开支。芦子也好奇地听着。这时候,芦子总是说不上话,只是专注的听着,也在心中暗暗纳罕,这人的心中装的东西是那样大。

“想要什么?”那人忽然直起腰来,有些不好意思地骚了骚头。

这话说得突然,芦子脑子轰的一声,只当没听见,低头将要攀出鱼篓的螃蟹重新掰回。螃蟹八条腿子,见芦子来掐它,死死地抱住鱼篓的边角。那人倒先手足无措起来,抹了把脸,又弯腰去翻石头。“从来不见你带姑娘家的镯子。”一句话憋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出。

“不行!”一行白鹭惊飞。

阿母沿着小道,从山后头转来,双手提着俩篮满满的红辣椒,也将芦子从回忆里提了出来。

溪河人懒,或许也存着对神灵的敬畏,不喜伐树,以致即便有千万种生钱的方法,也不喜打树的主意。是故这山上树极密,一簇一簇挤着挨着生长,更衬这小道的逼仄。若此时有人从船桥那头望来,山水之间,阿母仿佛踏在树梢上行走。沿岸的野草里,铃虫们在吟唱。

   芦子将手在布衣上擦擦,站起身,拎过阿母的一只竹篮,心头突突地跳着。

  阿母蹲下,伸手进溪里,熟练又迅速的清洗着手中的泥土:“没有爹,没有娘,家里还有弟弟要养,还没笋子一半大,猪都不会喂。”偷瞥了一眼芦子,阿母将竹篮浸在溪河中,几只熟透了的红辣椒偷偷浮上水面。

  仿佛是思考了一下,阿母又补充到:“连猪都没有。”

  芦子没有回答,闷闷地挽下手臂上的竹篮,俯身将辣椒轻轻压进溪水之中。

  睁闭眼间,余光里感觉人影晃动。芦子抬眼,看见了那人。

  抬起竹篮,他们同在船桥边上,但隔着起伏的溪河,老旧的船桥,和在溪河上一只觅食的白鹭。芦子下意识握住垂在胸前的那条油亮亮的辫子,跟阿母走上这条船桥。

  这是一横老旧不堪的,一条船连一条船的船桥。船板在风吹日晒下,早没了原色和棱角,分不清哪条曾是画舫,哪条曾是渔船。倒是木板一架,都一齐的模样。

  阿母穿着身肥大的天蓝布衫,衣襟前系了条洗得泛白的烟灰小帕。芦子数着阿母衣袂上的暗纹,低着头,暗自加快了脚步。船桥一深一浅,母女俩也摇摇晃晃。

  阿母仍然在前头絮絮叨叨,芦子心烦意乱,咽了口唾沫,将头埋得低低的。

  又说到那人时,阿母忽然转头,看了眼这溪河,叹了口气,道:“把我这老骨头从水里捞上来,对我有恩......”芦子心口乱跳起来,握紧辫子,放慢了脚步,“但......欸?这是邻村那小子吗?”

  山风送来一阵鹭啼声,芦子不敢抬头,偷偷用余光去看那人的鞋。奇怪,那人今天倒不穿那双灰布鞋......

  “芦子姨,我是他弟啦!”少年脆生生地答道。芦子猛然回神,心中像被螃蟹钳了一口。

  一大片白鹭飞过山头,隐天蔽日,把将落的夕阳掩映了大半,鹭群远去,万物重新染成夕阳的余色。那架飞机倏忽出现了。

  那人弟弟给了阿母一个小小的布包,说他哥到了城关后,托人告诉他,说是跟了大部队去从军,先到台湾去,两三年就能回来。

两三年,就能回来。